「 在我們這個王國裡,我們沒有尊卑,沒有貴賤,不分老少,不分強弱。我們共同有的,是一具具論欲望焚練得痛不可當的軀體。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。這一顆顆寂寞得瘋狂的心,到了午夜,如同一群沖破了牢籠的猛獸,張牙舞瓜,開始四處??的獵狩起來。在那團昏紅的月亮引照下,我們如同一群夢游症的患者,一個踏著一個的影子,開始狂熱的追逐,繞著那蓮花池,無休無止,輪回下去,追逐我們那個巨大無比充滿了愛與欲的夢魘。 」 - 白先勇《孽子》
 
大三的暑假,我被這一句話吸引,走進了新公園(現在稱做228紀念公園)。
找什麼?我不知道。青春賀爾蒙讓我頭昏腦轉,褲子裡蠢蠢欲動的渴望讓我需要趕緊找到一個人,讓他聽我說話,陪我聊天。如果可以,我也願意獻身我的處子身體給他。
 
夜晚,八角亭和蓮花池畔有一圈一圈的人群走著。那人群,就像是魚缸裡的魚,繞著蓮花池子游動。有結伴的,也有孤單一人低頭走著。 黑漆漆的樹蔭下有人在聊天,紅紅的煙頭一閃一滅,我也跟著點起了煙,找張矮椅子坐下。那時才剛剛試著學抽煙的我,大部分時間,都還是讓香煙空燒著,我心裡是這樣想,等一下若是看到中意的人,跟他借個火點煙的主意其實還不壞。
 
等了一段時間,都沒有人理睬。我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賣相不好。於是我起身跟著魚群開始繞蓮花池,開始看著這些人,說真的,挺好奇的。
 
繞著公園遊走的人,很多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大伯,有不少人甚至看得出是外省籍的身份。有提著公事包的公務員,也有幾位是背著印著學校名稱的書包匆忙走著的學生,其實年輕人並不多。 大叔大伯們遇到了熟人,會互相打打招呼,高聲談笑。但大多數的人,是低頭沈默還帶點羞愧的走著。覺得這麼高調地恬不知恥的談論同志之間的事,那是一種很「不要臉」的行為。
 
這裡就是當時人們要找到同志對象的唯一管道。走出了新公園,大家就重新把自己的面具戴好,身體武裝好,回到「正常」的世界中。
 
我會在這裡遇到我生命中的龍子嗎?我心中充滿了幻想。彷彿《孽子》的劇情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,覺得能這樣愛到死,是多麼地浪漫。
 
我在八角亭椅子坐下來。來了個老外跟我借火。老外身材還不錯,我跟他聊了幾句,他是義大利裔的美國人,留著一撮嘴邊鬍,他說他今年30歲,我傻呼呼的不知道要回覆他什麼,怕問錯話很丟臉或失禮,他聊了
一下沒多久便隨著朋友離開。
 
之後是一位公務員大叔,他問了一下我的年紀,聽到我說我是頭一次來這裡,他低聲跟我說,這個地方:「還是少來的好。」
 
「你能不來,就不要來。」他接著說。
 
最後是一位類似工人的黝黑大哥,說了兩句,但是我不喜歡他,我借故離開了。
 
一個晚上,就只講了那麼幾句話,地上煙頭倒丟了滿滿一地,我並沒有懷疑白先勇的說法,找不到人,我把原因歸咎是自己條件不好。夜晚十一點,公園要關鐵門的廣播聲響起。我步出公園,搭上公車離開。
 
當時我心裡的結,依舊沒有打開,只知道要找一個圈內朋友,真的好難,好難。
 
「 總是這樣的,你們以為外面的世界很大麼?有一天,總有那麼一天,你們仍舊會乖乖的飛回到咱們自己這個老窩裡來。」
 
其實我後來沒有飛回去,只是換了個進入這個王國的方法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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