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三那年,跑去了白先勇「孽子」筆下裡頭的新公園,在新公園的公廁牆上知道了在板橋的亞洲戲院是一間同志電影院,偷偷接觸了「世界電影」月刊的徵友欄,還傻傻的跑去報紙上的男男徵友,想想自己那時還真是寂寞得慌。總覺被自己的性向煎熬到不行,痛苦不已。當時李宗盛出了一張個人專輯,其中「沒有人知道」一直排在我的walkman裡頭,我沒日沒夜不停的反芻,搞的心情天天都很糟,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得這樣過了。

沒有人知道 我的心 我的心 我是不是要註定孤獨 去面對以後漫長的路 陪伴痛苦 寂寞無助 ....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qP-GHZL22Eg

但畢竟是下半身思考,衝動的我,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,竟然就依照報紙分類廣告上的「男男徵友」,就悶著頭跑去了位在忠孝西路、中山北路轉角的大樓裡面的一間交友所。交友所的老闆大哥是一位約莫五十的中年人,倒不是一副油嘴滑舌的嘴臉,矮胖的身材,白襯衫西裝褲反而意外的有點樸實木訥,他跟我解釋了他工作室的交友和相親方式,有點像是相親一樣,大抵就是讓你看資料,看照片挑人之類的,然後約見。過程如何我也不太記得了,他一點點講,我隨意附和。

他突然提議,問我晚上有空否,要約我晚上帶我去認識人,我也傻傻的答應。

到了約定時間,他帶我從中山北路的巷子,走進六條通不遠處,一家叫做「名駿」的酒吧。酒吧設在地下室,有卡拉OK,有一個小小的舞台,舞台前有人跳舞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整個屋子裡頭的人都是同志,而且是看得到長相的。(新公園或是戲院裡裡黑黑暗暗,人是看不清的)。酒吧裡面有老人也有年輕人,男生跟男生大方的手牽手或擁抱跳舞,沒有太多過份的舉止。我跟大哥一張小圓桌坐下來,沒一會兒就有老闆過來打招呼,介紹所大哥跟這位老闆介紹我,介紹說我是新進圈子裡的菜鳥。據說這位老闆大大的有名,不過我一點都不清楚。

卡拉OK開始開放點播,大家陸陸續續上台表現才藝,有唱當下流行曲的,也有唱老歌的叔叔背背。(沒有人唱台語歌,因為那時台語歌普遍被認做不入流)有一兩個年輕人,高高個子穿著繃緊身材的白襯衫,鈕釦解到第三個,胸肌若隱若現,在舞池中穿梭著,真是好看,他的自信從他旁邊走過人的回眸就可以知道他的人氣,我從不知道同志也可以長的這麼好看。當時酒吧是不禁煙的,台下的煙霧繚繞,不一會兒,燈光轉暗,人看人就像隔層紗,迷迷濛濛的看不清,真真假假,我明明沒喝酒卻像是醉了,掉進了「孽子」裡頭,楊教頭率領旗下幾個兔崽子的酒吧中,迷惑顛倒眾生。

還是有老先生點歌的。從來老先生在同志圈就不討喜,除了扮演sugar daddy 當散財爺爺外,幾乎不會有人青睞。這裡的老先生開著酒,四處巴望著有人過去討杯酒喝,順便讓他老人家吃吃現成豆腐。他們只有在發紅包給弟弟們時,才會眾星拱月成為視線的焦點。有一個老先生點了一首「王昭君」,台下有人開始低聲咒罵,

「媽的!」、「又是他!」、「老不死的」.....

這首楊燕所唱紅的「王昭君」,基本上是7分鐘起跳,裡面唱腔含有黃梅戲曲和京劇的元素,需要有點聲樂的基礎來唱,聽著還真的是有唱戲的感覺。老先生唱的是他的故國情懷與壓抑的性向,沙啞的聲音中,他唱著:

陽關初唱往事難忘  琵琶一疊回首望故國 河山總斷腸憶家庭景況 ...... 陽關再唱觸景神傷,琵琶二疊凝眸望野草,閑花驛路長問天涯茫茫.....

在一些人私下的咒罵聲中,老先生唱完歌,彷彿完成他今天的工作-幽幽地縮回到他的角落座位。

那晚我寫了首詩,送給了名駿的老闆,這一切對我是新鮮的,我像是開眼界的跌入了這個世界,又很怕自己此萬劫不復,爬不出來。

我並沒有在那邊待的太晚,介紹所的叔叔帶著我回到他的家,原來他已婚,他帶我去客房睡,我以為今夜不會有事,誰知他跑房間來,他表示說他老婆知道他是同志,說沒關係,要我別擔心,然後他希望我能夠那晚能給他,我不願意,但因為人在他家,於是用手幫他解決。天一亮,我悄悄的離開,頭也不回。

 

那是我第一次去同志酒吧,也是最後一次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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